專訪《從今以後》導演楊曜愷&主演區嘉雯｜戲裡戲外探討愛的形狀 細水長流勝過一時激情？

「2020年我開始寫《從今以後》的劇本，當時我希望 Angie 是一個看似溫柔沒架子，但內裡很剛強的女性。寫著寫著，我便開始混淆 Angie 和嘉雯的身影。」雖然劇本並非全然為嘉雯度身訂造，但 Ray 把劇本交予監製鄺珮詩（Teresa）過目時，馬上被問道：「你是不是想找嘉雯來拍？」

Ray 坦言，其實要在香港找到符合這個角色年齡和特質的演員很困難，畢竟不少本地年長女演員主力拍電視劇，戲路一早被定型為媽媽、婆婆角色。嘉雯亦苦笑道：「出演《叔·叔》之後我都有收到不少邀約，但經常有人想找我做失智老人。我心想，死囉，難道我看起來很失智？」她指出，演員戲路一但被僵化，就很難在事業上有突破，然而現時香港電影業衰落，不少投資者、創作人都不想冒險讓演員挑戰新風格，因此她也很感謝 Ray 仍願意信任一眾演員。

今次 Ray 在拍攝前便落足功夫為演員們舉辦工作坊和聯誼，破冰同時在演員身上尋找豐富角色刻畫的元素。嘉雯和飾演戲中伴侶 Pat 的李琳琳因為年紀相若而一見如故，二人現實中的互動亦被 Ray 加入到電影當中：「我們在飲茶時留意到她們在討論『為什麼人老了就開始習慣用牙籤』，這個小細節後來演變成電影橋段，就是 Angie 每次吃完飯都會分一枝牙籤給 Pat。」

「在工作坊會看到演員做一些超乎導演意料之外，但又很符合角色的事，讓角色從平面的劇本跳出來，變成一個活生生、很立體的人，這些片段才是真正的寶藏。」Angie 和 Pat 是怎樣在工廠相識的呢？她們當初又是如何尋覓愛巢？這些劇本沒有寫亦沒有被拍攝下來的情節，正好在演員互相實驗之中補完了角色的完整性。

說到 Angie 和 Pat 之間的愛情，嘉雯認為戲中最觸動她的情節，就是 Pat 在涼亭向 Angie 透露自己兒時因家庭變故而寄人籬下，從小就覺得自己沒有家，因此相伴了三十多年的 Angie ，對她來說可比家人更珍貴。嘉雯說，她今次的演繹並沒有刻意強調女同志的形象，畢竟年長愛侶的愛情比起激情，更多是一種無分性別、細水長流的情誼。二人生活簡單，閒時一起買餸、一起招呼親戚、偶爾買些花擺放家中，看似情同家人，卻比家族之愛更細膩。

問及理想愛情的模樣，應該是激情高漲抑或細水長流，嘉雯和 Ray 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，而這很大程度是基於二人多年前各自在外國生活的經歷。嘉雯憶述自己對三藩市的印象：「街上那些情侶，不分男女老少，通通都很激情，Sexual energy 強烈得我回家都想兜路行！」

聽到這裡，大有同感的 Ray 不禁發笑，他回想起自己昔日在倫敦讀寄宿學校時，也體會過此等情感流動：「當時的我為了融入西方文化，也很推崇這種一日到黑將『I love You』掛在口邊的愛情。」然而隨著年齡漸長，Ray 慢慢開始理解和欣賞東方人內斂的愛。

「我想對大部分人來說，家人都是一種又愛又恨的存在。大部分時候你不想跟他們一起生活，但人生又不能完全沒有他們的存在。華人家庭雖然習慣用行動來表達愛，很多東西都不會說出口，但那些陪了你很多年的家人就算不說話，依然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，是一種難以切割的根。」Ray 說。

《從今以後》裡面的同性愛侶既沒有名份，也沒有激情，卻在細微末節之中堆砌出愛的形狀。在故事結尾，電影已跳出家族爭產與同志電影的框框，Angie 面對法律限制及與 Pat 家人的矛盾，看似選擇了妥協，然而在她以海中撒花寄語對逝者思念那刻，這份心神領會的愛意便超越了一切白紙黑字的承諾。

劇照及導演工作照提供：高先電影 Golden Scene